三十七 道恆無名也
道恆亡名也,侯王若能守之,而萬物將自化。
化而欲作,吾將鎮之以亡名之樸,夫亦將知足,知足以靜,萬物將自定。
本章與「郭店楚墓竹簡《老子》」甲編第七同文,當以「郭店楚簡」為本。
道恆亡名也,侯王若能守之,而萬物將自化。
「名」,郭簡作「為」,帛書作「名」,依帛書作「名」。
道無狀、無形,故無可名之,曰「道」只是不得已而「字」之者,故「道恆無名」,而「道恆無為」說,誤也。
「侯」,郭簡書作「矦」。
「若」,「如」也。
「而」,郭簡有此字,帛書、王本均無此字。「而」,連繫承接詞。
「萬物」, 侯王守道與否,與萬物自化與否是沒有關系的,萬物自化是因循道動而生息,疑「萬物」當是「萬民」之誤。
「化」,郭簡與帛書甲本皆書作「上為下心」,乙本作「化」。
「自化」,自身回歸本然,即與萬物和光同塵。
道是恆無名的,侯王能順道而為,萬民自然亦能自化。
化而欲作,吾將鎮之以亡名之樸,夫亦將知足,知足以靜,萬物將自定。
「作,吾將鎮之以無」帛書甲本毀損。
本句帛書「鎮之以無名之樸」出現兩次,校之,依王本刪其一。
「欲」,郭簡書作「从谷从隹」,帛書作「欲」。
「作」,郭簡書作「上乍下又」,帛書乙本作「作」。
「吾」,矦王也,為政者。
「鎮」,郭簡書作「貞」,乙本作「闐」,王本作「鎮」。「鎮」,安也,撫也。
「無名之樸」,「無名」、「樸」,皆指「道」而言,《老子》第三十二章:「道恆無名,樸。」「樸」,帛書作「楃」,乙本作「樸」。
「知足」,郭簡作「智足」,帛書二本作「不辱」,當依簡本。
「萬物」,帛書作「天地」,與前句不類,當以「萬物」為本。
「定」,正也。
自化後而有欲為欲執之欲,侯王將用道之素樸來安撫欲作欲為之人。經道之安撫後,欲作欲為者亦歸素樸而知足,知足便能歸於清靜自然,萬民因而將會各自生息安定。
本篇言侯王能守道順道而行,萬物亦將自化、自定。
「名」,《莊子‧逍遙遊》:「名者,實之賓也。」「名」,乃指事物之實體,非事物之稱謂。
「道恆無名」,郭簡作「道恆無為」,事實上「道恆有為」,大至宇宙穹蒼,小至耳目所及,手足所觸,一呼一息之間,皆充滿「道為」之象,若說「道體」無名,這是正確的認識,若說「道動」乃無為,則是錯誤的理解。
《老子》三十二章:「道恆無名」,而郭簡與帛書於此章均以「無名」對應,因道本「無形無名」,只是老子強名這「無形無名」之「狀」曰「道」;且「道生萬物」,故道有為而萬物生焉,故云「道恆無為」者,誤也。
《老子》第二十五章:「有狀混成,先天地生,寂乎寞乎,獨立不垓,可以為天地母,未知其名,字之曰道,吾強為之名曰大。」「道恆無名也」,「道」本無形、無名,不可名、不可言的。稱之為「道」者,乃是老子不得已而字之者,故曰「恆」無名。《老子》四十二章:「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。」「道生萬物」,這便是「道動」之實,道本是「恆有為」者,故「道恆無為」說,誤也。「道動」即「道為」,只是「道動」甚微而不覺知,誤以為「道恆無為」。。
《老子》第五十一章:「道生之、畜之、長之、育之,亭之、毒之、養之、覆之。」道生萬物,道育萬物,道庇萬物,此皆「道恆有為」之象,故云「道恆無為」者,實誤也。
「道恆無名」,是指涉「道體」而言,「道之動」也,則義指「道之有為」也,故「道恆無為」說,實極誤也。「無為」說,如王弼所言「順自然也。」「順自然看似無動,實則恆動也,看似無為,實則恆有為。《老子》所言「無為」,非指「道」言,而是針對「人」而言。
「道恆無名」,當理解為「道(道體)恆無名,道(道動)恆有為」,故云:「道恆無為」乃錯誤之認知。
道恆無名,道法自然永恆地運作,侯王能遵行道的這個法則,而萬物亦會各自回歸自我的本位與本然。
自化在本然的規律後,偶或有「欲作」之念時,則以無名的真樸大道來安撫之,而使「欲作」止息於本然之自得而知足知止,知足便能清靜無為無執,萬物亦因之自定。
郭簡中的「萬物」,義括天、地、人、物、事等。
所謂「天地萬物」說,乃源於戰國或較後的概念。《老子》書中,「天地」不能概括「萬物」,「天地」乃概括於「萬物」之中,當作「萬物天地」概念來釋之。
「侯王若能守之,而萬物將自化」,侯王順「道之動」而作為,萬物是不可能因而自化,且以侯王主觀的目的言,侯王守道目的不是「萬物將自化」,而是「萬民將自化」,而在客觀上言,侯王順「道之動」,萬物不能因之而「自化」,老虎不因侯王守道而吃草,牛不因侯王守道而吃肉。故在釋「萬物」時,此種認知是不可忽略的重點。
雖如此,但「侯王能守之,而萬物將自化」,是言侯王守道而為,不但使民自化,且能使萬物自化,言侯王守道之重要性,在萬物中,唯有人才有影響萬物之能力,則義更為易明,可作參考。
身為侯王,皆以為「大有為」可以造福人民,在老子看來,可能效果不然,始皇是大有為之統治者,然則生靈塗炭;漢武力圖強國富民,結果是發動四十多年的戰爭,弄得百姓家破人亡,孤兒寡婦成群,最後始有「輪臺之詔」。如所有之君主,皆能順道而行,不故為、不故作,如此之作為謂之「無為」,則天下太平矣。
侯王能知足知止,清靜而不故為,如同萬物之順自然,則天下自定。
「自化」,不只是指人民,而侯王亦當「自化」,如此,則天下無事,民安其居、美其服、甘其食、樂其俗,一切順其自然。
一句「化而欲作」,道出「化」後亦有「欲作」之念,說明人性中的「欲望」是無法因「化」而消失,但老子提出「鎮之以無名之樸」,提醒在「欲作」之時,為政者應以「無名之樸」安之撫之,「無名之樸」是「知足以靜」之道,侯王能知足知止、能清靜無為,則欲作者的「欲作」之念自能消於無形。
「化而欲作」,由於人不願臣服於大自然的規律中,故「化而欲作」是可預知,這是人類的現象。
老子的理想政治,在於「無為而自化」,侯王無為無作,也是「自化」,而民亦因侯王之自化而自化。
「無為」,順道而為之,謂之「無為」。
「自化」,非自我演化。「演化」是指生物因應自然環境而不斷的自我調適,其目的是達到環境所侷限的修件需求,以免被環境淘汰;「自化」是各自回歸各自的本位、本然。
「自我演化」,多指形貌與體質上的變化;「自化」多指心性的默化。「演化」的改變是來自外在的環境壓力,是被迫的、生物性的;「自化」則來自本身內在的驅力,是精神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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