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九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
將欲取天下而為之,吾見其弗得已。
夫天下,神器也,非可為者也,非可執者也;為之者敗之,執之者失之。
物或行或隨,或噓或吹,或強或羸,或培或墮。是以聖人去甚,去泰,去奢。
將欲取天下而為之,吾見其弗得已。
「得已」,帛書甲本毀損。
「取」,趣也,趨也,治也。
「為之」,即後文之「為之者」之「為之」,言以「仁」、「義」、「禮」為治、執之。
「得」,成果也。
想以仁、義、禮來治理天下,我知道他是不會成功的。
夫天下,神器也,非可為者也,非可執者也;為之者敗之,執之者失之。
帛書本段挩「非可執者也」,因本段結語為「為之者敗之」,「執之者失之」。
依本句句後「執者失之」,得知前句應脫「非可執者也」,當依文義補之。又依「郭店楚簡《老子》」,後二句脫「之」字,句當「為之者」、「執之者」,如此義全也。
「夫天下,神」帛書甲本毀損。
「神器」,至尊至貴、至高無比之器,言治天下之權,即政權。
治天下乃神聖之器,不可靠現象之仁、義、禮為之、執之便可治者,故以仁、義、禮為治者,必敗之,必失之。
物或行或隨,或噓或吹,或強或羸,或培或墮。
「吹,或強或羸」,帛書甲本毀損。
「物」,物象也,即現象之事理,指世人情性。
「或」,有也。
「行」,先行也。
「隨」,隨後也。
「噓」,帛書作「炅」,乙本作「熱」,王本作「歔」,通行本作「噓」。以「吹」來看,當依通行本作「噓」。「噓」,出氣和緩也。
「吹」,出氣急促也。
「嬴」,弱也。
「培」,帛書甲本作「杯」,養也,往上游也。
「墮」,帛書甲本作「撱」,惰也,向下落也。
在現象中,有的先有的後,有的噓有的吹,有的強有的弱,有的往上,有的往下。
是以聖人去甚,去泰,去奢。
「聖」,帛書甲本作「聲」。「聖人」,為政者。
「去」,除也,遠離也。
「甚」,甚欲也,過分縱放一己之私欲。
「泰」,帛書甲本作「大」,過分享樂。
「奢」,帛書甲本作「楮」,過度浪費。
「甚」、「泰」、「奢」都是過分之意。
所以,為政者當行清靜無為之治,勿甚,勿泰,勿奢,天下自安。
本章言以「仁」、「義」、「禮」不能治天下,強為之敗也,強執之失也。為政者當行清靜無為之治,勿甚,勿泰,勿奢,天下自安。
「神器」,天下也。
「非可為者也,非可執者也」,言「仁」、「義」、「禮」皆是外得之現象,實非內德,因此不能治天下。
「為之者敗之,執之者失之」,為仁者拘於親疏,故有親疏之別;為義者取於利害,故有利害之別;為禮者分貴賤,故有貴賤之別。故仁、義、禮皆是為政者不可為、不可執,否則敗之、失之。
「物或行或隨,或噓或吹,或強或嬴,或培或墮」,說明人各有其本其才,為政者順才而用,不必作「強一」施為。
《老子》一個「或」字,道出為政之德。為政者不是為便利統治而把所有世人情性予以標準化,一個口令一個動作,這與老子「作而弗始,為而弗志,成而弗居」之理不合。世人情性不一,逆順反覆,本乃自然之實情,為政者當體悟大道而通達自然之性,行於大道而順應萬物之情,故因而不為,順而不施也。
王弼:「此之謂人事繁多,情性各異:有的行前,有的隨後;有的性緩,有的性急;有的剛強,有的柔弱;有的自愛,有的自毀。凡此皆明人事參差,聖人順而不施,因而不為,任其自然。」
「噓」,帛書作「炅」,乙本作「熱」,王本作「歔」,然此段文字皆是一正一反之義,故應下句之「吹」字,此字當作「噓」。
「甚」、「泰」、「奢」皆含「過分不當」之義。《老子》第四十六章:「罪莫厚乎甚欲,咎莫憯乎欲得,禍莫大乎不知足。」句中的「甚欲」、「欲得」、「不知足」義皆指本章的「甚、泰、奢」。貪得無厭則欲熾其心,縱欲無度傷身害性,尊榮富貴迷心惑志,為政者當去之。
河上公:「『甚』謂貪淫聲色,『奢』謂服飾飲食,『泰』謂宮室臺榭。去此三者,處中和,行無為,則天下自化。」
河上之言,又把「甚、泰、奢」分得過細,然明其旨至為重要。
本章「甚、泰、奢」,與《老子》第三十二章:「知止所以不殆。」三十七章:「知足以靜,而萬物將自定。」四十四章:「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長久。」四十六章:「知足之為足,此恆足矣」義同。
世間萬物情性不一,尤其是人,更難以類之,為政者不可以任隨自身之志來治之,事實上也是無法成功的,為政者當允許且必須接受個別情性不同的呈現與發展,不能強「一」之。為政者要順個別情性之本然,任其發展,行不言之教,因其情性而導之,如此天下大治。
聖人去甚,去泰,去奢,皆言為政者勿以為治天下,當縱一己之意欲,逞一己之智能,一切政舉皆要強為之,力執之,老子以為不可,否則國失之,身亡之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