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七 善行者無轍跡
善行者無轍跡;善言者無瑕謫;善數者不用籌策。善閉者無關鑰,而不可啟也;善結者無纏約,而不可解也。
是以聖人恆善救人,而無棄人,物無棄材,是謂襲明。
故善人,善人之師;不善人,善人之資也。
不貴其師,不愛其資,唯知乎大迷,是謂妙要。
善行者無轍跡;善言者無瑕謫;善數者不用檮策。
「善言者」,帛書甲本毀損「善」字。
「轍」,帛書甲本作「勶」,車輪。。
「善行者」,善走者。
「轍跡」,行車痕跡。車痕馬跡。
「善言者」,善的政教號令。
「瑕」,玉之斑點,泛指疵病、過失。
「謫」,帛書作「適」。「謫」,《廣雅‧釋詁一》:「謫,責也。」《玉‧言部》:「謫,咎也。」《通俗文》:「罰罪曰謫。」
「善數者」,善於計數者。
「籌」,帛書作「檮」。
「檮策」,古時計算的器具。
善走的人,不會留下任何痕跡;善之政令,不會有瑕疵而有咎責;善於計數的人,不必用計算器具。
善閉者無關鑰,而不可啟也;善結者無纏約,而不可解也。
「無瀍」帛書甲本毀損。
「善閉者」,善於關閉門戶的人。
「鑰」,帛作「籥」。
「關鑰」,關門開門之工具,今之鎖類也。
「纏」,帛書「從糸從黑」,或作「纆」,「纆」兩、三股合成的繩,王本作「繩」,通行本作「纏」。
「約」,束也。
善於關閉開的人,不用鎖具,而別人無法打開;善於打結者,不用繩索綑結,他人無法可解。
是以聖人恆善救人,而無棄人,物無棄材,是謂襲明。
「救」,用也。
「材」,帛書作「財」。
「襲明」,因順常道也。
因此,為政者經常善於做到人盡其才,因而不會棄人不用,常是善於做到物盡其用,所以不會有廢棄之材,這是順應恆道而用之。
故善人,善人之師;不善人,善人之資也。
「人,善人」帛書甲本毀損。
「資」,帛書甲本作「齎」,用也,資助也。
所以,善人當是善人的表率,不善人,對善人亦有資助。
不貴其師,不愛其資,雖知乎大迷,是謂妙要。
「雖」,帛書甲本作「唯」,當依乙本作「雖」。
「知」,智也。
「迷」,帛書甲本作「眯」。
「妙」,帛書作「眇」。
不重視他的表率,不愛惜他的資助,雖以智巧逞能,但也是大惑不解,這就是精妙深奧的道理所在。
本章言為政者沒有不可用之人,亦無不可用之物,為政者當善用所有人,所有物,這樣才能人盡其才,物盡其用。
為政者當尊道尚德,無事無為,故無可棄之人,亦無可棄之材,有用無用皆用之。
「善言者無瑕謫」,言,政教號令也。善言者尚德無為,行不言之教,而民「自富」、「自化」、「自定」、「自樸」,故無咎責可言。
王弼:「因物之數,不假形也。因物自然,不設不施,故不用『關健』、『繩約』,而不可開解也。此五者,皆言不造不施,不以形制物也。」
「關健」,即帛書本之「關籥」。
「繩約」。即帛書本之「纏約」。
「五者」,指善行者、善言者、善數者、善閉者、善結者。
天地萬物,各有本性,各循本然,故當順乎萬物之本性本然而為之,不恃己之智能強為之,不以形制物,則天下之人皆可盡用才,天下之物皆能盡其用。
「是以聖人恆善救人,而無棄人,物無棄材,是謂襲明。」王本在「是以聖人常善救人,故無棄人;常善救物,故無棄物,是謂襲明。」句中「常善救物」疑是後人所加。
王弼:「聖人不立形名而檢於物,不造進向以殊棄不肖。輔萬物之自然而不為始,故曰『無棄人』也。不尚賢能,則民不爭;不貴難得之貨,則民不為盜;不見可欲,則民心不亂。常使民心無欲無惑,則無棄人矣。」
從王弼的解注中,看不到「常善救物,故無救物」的解注,原或不可考,但王本可能原句亦無此句,故當依帛書刪之。
材之有用與否,不是材本身之問題,問題出在用材者,用之不當,有用之材,亦成無用之材,用之得當,無用之材,亦成有用之材。
派書法家去參加拳擊比賽,結果一上場就被對手擊倒,被譏為「沒用的東西」;派拳擊手參加書法比賽,結果是群鬼畫符,被譏為「沒用的傢伙」,事實上不是他們沒有用,是派他們參加不當的比賽所致,是「派」他們參加比賽的人出了問題。
《老子》四十九章:「善者善之,不善者亦善之,得善也。」言才者當善用之,所謂不才者亦要善用之,這才能使才者與不才者,都能盡其才,各適其適,各展其才,故曰「得善也」。所謂得善也,就是所有的人,在為政者心目中,都是有用之材,所有的物,都是有用之物。
所謂人才,只有類別不同,沒有大小之別。若是適才適用,「小才」也能盡其才,作用無窮;若是不適才不適用,「大才」也無法展其才,不但是「大而不當」,全無作用,甚至是「反作用」。為政者用人,能任憑一己之悅乎?能逞一己之欲乎?
為政者不貴玉賤石,視玉石如一,使玉石各盡其用,而無廢棄,這就是順應恆道而用之。正所謂「天生萬物皆有用」是也。
或曰「不知其用」,不知其用並非其無用,只是不知如何使其有用也。
為政者順道而為之,故知天下沒有無用之人,只是用人者用之得當與否的問題,用人不當,有用變無用,為政明乎此理,故「無棄人」,而天下之物皆有用,故「無棄材」,為政者當明白「天生萬物必有其用」,以為天下有無用之人、有無用之材,這不是為政者用人應有態度。
《韓非.喻老》:「周有玉版,紂令膠鬲索之,文王不與;費仲來求,因予之。是膠鬲賢,而費仲無道也。周惡賢者之得志也,故予費仲。文王舉太公於渭濱者,貴之也;而資費仲玉版者,是愛之也。故曰『不貴其師,不愛其資,雖知大迷,是謂要妙。』(喻老最後一節)」
膠鬲:紂忠臣。
費仲:紂諛臣。
太公:善人。
文王:善人。
「不貴其師,不愛其資」,文王予費仲玉版之事,說明「愛資」之理,以舉太公之事說明「貴師」之理,以此來論,帛書「善人,善人之師,不善人,善人之資」說無誤,王本「不」字乃誤也,當依帛書更正之。
《韓非‧喻老》,以「貴師、愛資」為處世之要妙。
「故善人,善人之師;不善人,善人之資也。」帛書「善人,善人之師」,王本作「善人,不善人之師」,王本衍一「不」字,一字之差,義謬千里。此語與《論語》:「見賢思齊」義同。「不善人,善人之資也」,「資」除了有「足以戒之」之義外,另有助不善之人遷善之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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